天刚蒙蒙亮时,斗米畈的雾正醒着。
那雾是极轻的,像谁不慎打翻了装着月光的纱囊,一整个荷塘都浸在半透明的朦胧里。青灰色的晨气里,百余亩荷塘伏在山坳间,像被裹进了一层流动的蝉翼,连荷叶的边缘都晕成了毛茸茸的白。风是蹑着手脚来的,拂过塘埂的草尖,带起细碎的沙沙声,雾便顺着这风,一缕缕、一片片地漫开——先是荷塘中央的几杆荷茎慢慢显了形,像淡墨画在宣纸上,接着是挨挨挤挤的荷叶,顶着头尖尖的绿,在雾里若隐若现。
雾再薄些,荷花便露了真容。百余亩荷塘像是被谁铺开的锦缎,粉白、绯红的花瓣从碧绿的叶间探出来,有的半开着,瓣尖还沾着昨夜的露,晶莹得能照见天的影子;有的已全然舒展,嫩黄的蕊攒在中央,引得早起的蜂儿绕着打转。最妙是那些打着苞的,鼓鼓囊囊的,像憋着一肚子的春天,要在这晨露里炸开似的。叶与花挨得密,风过时,千万片荷叶轻轻摇晃,露水珠儿滚来滚去,偶尔“咚”一声落进塘里,惊起几只躲在叶下的青蛙,“呱呱”地跳进更深的绿里去了。
远处的山是静的。黛青色的轮廓在雾霭里浸得润润的,像水墨画里没干的笔触,山尖儿偶尔被雾扯去一角,露出青黑的岩石,倒添了几分硬朗。山与塘之间,是望不到头的田埂,新插的稻禾泛着浅绿,与荷塘的浓碧连在一起,分不清哪是田畴,哪是水泽,只觉得满眼都是泼洒不尽的生机。
不知何时,东边的云层裂开一道缝,金晃晃的太阳光便顺着缝溜了出来。先是在荷叶上镀了层碎金,又在荷花的花瓣上跳着舞,粉的更艳,白的更洁。雾被这光一晒,越发淡了,像被谁用清水洗过,丝丝缕缕地缠在荷茎上,缠在远山的腰际,倒成了最温柔的装饰。偶尔云层又合住,光便藏起来,塘里的绿便沉下去,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呼吸;等云再散开,光又涌出来,满塘的花叶便都亮起来,连空气里都飘着暖融融的香。
田埂上渐渐有了人影。戴草帽的老农扛着锄头走过,裤脚沾着露水,见了这满塘的热闹,忍不住停下脚,眼里的笑比阳光还暖。几只白鹭从山边飞来,翅膀扫过荷叶,惊起一串露珠,然后落在塘中央的土墩上,缩着脖子梳理羽毛,成了这画里最灵动的一笔。
风里有荷香,有泥土的腥气,还有稻禾的清甜。雾彻底散了,斗米畈的荷塘便完完全全地展现在眼前——百余亩的绿与红,衬着黛色的山,映着碎金的光,连时光都像是慢了下来,静静淌在这晨露与荷风里。
原来最美的清晨,从不需要刻意修饰。不过是一场雾、一塘荷、几缕阳光,还有这天地间自在生长的万物,便把日子过成了诗。
通讯员:陈备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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